【庄季】风暴中心 04
前文：3
04.一盒来自秋季的白饭
人与人的交往总是始于交集。
若是三观相斥、话不投机，识相的人会选择不着痕迹地后退，让交集重新回空。遇到不识相的，一方退一方追，直至退无可退筋疲力尽，才肯承认互相确实不对付。可成人世界里多得是第三种情形：双方在客观条件允许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后退，留下狭窄的交集任其自生自灭，从此不再过问。看似毫无领土意识，实则有无数不平等条约傍身，无可奈何。
三观相合的自然舒心许多，一般简单试探过后便忙着扩大交集了。只是扩大速度有快有慢，最终停止时的交集也有大有小。
庄恕与季白的交往虽不至于话不投机，可也不是一见如故。他们在这方面很像，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。庄恕从小遭遇变故，从此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和疑云生活在异国他乡，他加给自己的担子太重，以致他学不会怎样对他人敞开自己。而季白自成年起就被训练与阴暗斗争，见多了人性的边缘地带，自然也就不敢与人产生太大交集。工作性质使然不假，更多还是怕自己失望，怕别人失望。
一个不会，一个不敢。他们的精神世界除去极少与他人相交的部分，剩下的从不示人。因此他们总是疏离，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了解他们。
人与人的交往总是始于交集，而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大抵都在寻找共同话题中度过。
庄恕与季白的交集算来也就两层，季司令和陈绍聪。鉴于方才发生的乌龙事件和季司令不容乐观的情况，从这一层寻找共同话题显然不明智。于是交集只剩下陈绍聪这一层。因着陈绍聪和庄恕的新晋室友关系以及和季白的发小关系，这一层的共同话题总体上还是轻松无害的，偶尔涉及的黑历史和互怼也是无伤大雅，权当活跃气氛。一顿饭下来，两个平日习惯疏离的人竟也不觉尴尬，甚至约好以后一起打篮球喝酒。
谁也没再提过天台上那一幕。因为不重要。庄恕想，这样的事情，还是能忘记就忘记。不是因为难堪，是因为不吉利。生活本就不易，所以更应该讨个好彩头。这样的事，不提也罢。
之后几天季白几乎利用一切医院准许的陪护时段陪在季老爷子身边，往常回新市总要一起吃喝玩乐一通的发小朋友也一概不见。准确说来，这次知道季白回新市的人寥寥无几，除去家人和陈绍聪，就只有一个刚认识的庄恕了。
刑警这行的休假本就金贵，对季白这样驻守大案要案高发地的精英骨干来说，休假的概率更是无限逼近零。这次季司令重病，若不是因为季白在噜哥案中立了大功又受了伤，怕是也无法向上面申请休假。
庄恕三不五时就往季司令病房溜达，按理说像季老爷子这样手术意义不大的患者，就算有杨帆的特别照顾，也是不必让庄恕多费心的。然而自打请季白吃了那顿饭，庄恕便越发觉得季司令的这个宝贝孙儿并不像外表那样全然强硬。他直觉季白与自己一样，精神上的开放地带远远少于一般人。或者更直白地说，少于通常意义上的正常人。
很多人眼里，一个有趣的人一定是能给人以惊喜的，越了解越欢喜，越深入越惊喜，欲罢不能。所以有趣的人谁都喜欢，因为他们能在与你的第无数次会面里依然令你惊喜。庄恕初见季白只觉这人应当是性格强硬不近人情的，甚至有一瞬怀疑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。然而墨镜一摘，眼神里习惯性的锐利虽是显而易见，也无法完全遮去骨子里的睿智。他有温情给家人，多一分黏腻，少一分薄情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，恰到好处。他与陈绍聪聊起童年和朋友会冒出孩子气和愣头青似的傻气，多一分跳脱，少一分严肃，亦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，恰到好处。庄恕被他恰到好处的惊喜吸引，用比较俗的词来形容的话，就是季白这个人，很妙。
刚走出手术室的庄恕瞄了一眼手术室外的挂钟:下午三点三十七分。方才的手术耗时比预计长了一些，开胸后发现病人的实际情况远比术前预料的要差得多，于是临时商议新的手术方案又耗费了不少时间。现下早已过了饭点，可长时间的站立和高度集中的精神让庄恕只想回办公室休息，完全顾不得自己叫嚣已久的胃。
推开办公室的门，庄恕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的几个食盒。走近了才看清，装着白饭的一盒上贴了一只便利贴:
庄严地向你道歉:
恕我那天扭伤你，请你收下这顿赔罪的简餐。
——一盒来自秋季的白饭
这顿简餐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让庄恕难以忘记。一盒白饭，一盒菜。土豆鸡块和干煸四季豆混装在一个盒子里，看上去像是医院楼下小摊的产物。两个早已放凉的菜混在一起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，米饭也团成一整块，怎么也算不得一顿合口的午餐。
可它还是让庄恕久久无法忘记，不仅因为这是季白给他买的第一顿饭，还是因为这顿饭成了庄恕与季白短期内的最后一次交集。季白的假期被霖市警局的一个电话终结了，他中午陪爷爷吃过午饭，下午便搭航班去了霖市。本想趁送午饭的机会跟庄恕告别，没成想被手术耽误了，连声再见都没能说。庄恕突然想起之前吃饭时跟季白约好打篮球喝酒，然而两人这四五天在医院一来二去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。
来自秋季的白饭啊，没能留下你的联系方式真的好可惜。我想问问你，之前约的篮球和酒还作数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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